(文化）凌力：寻找历史与现实有价值联系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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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凌逝世一周年。但作家的一生还在继续，就是她留给读者的作品。在历史小说领域，李凌是一位独特的女作家，不是因为她的写作超越了所有优秀的当代历史作家，而是因为她的写作在这个领域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能够超越或取代她。作家王蒙曾经评论说，李凌写历史总是“深情的”。这句看似平常的话，道出了李凌写作的出发点、特征和持久来源。20世纪60年代初，李凌从工科毕业生转行写《清史》，除了利益转移之外，似乎还有一定的必然性。

茅盾文学奖是为了繁荣和促进小说创作而设立的，它是在粉碎“四人帮”后立即开始的。第一个获奖的六篇部级文章可以概括为“拨乱反正”，对与错，正反人物可以通过颠倒来理解拨乱反正的时代意义。第二届三部获奖小说《黄河向东流》、《沉重的翅膀》、《钟鼓楼》，可以看作是创作趋于成熟的过渡阶段。作品中蕴含着旧的痕迹和新的现实，这是一个艰难的开始。第三届茅盾文学奖是一个转折点。从此，以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李凌的《少年天子》为代表的小说开始大容量地呈现历史或现实，这属于小说的艺术:观点清晰，反映小说文体创作的规律和要求，包括作者对世界的独特认识和系统理解等。茅盾文学奖是对作品的评论，不是对作家的评论，但我们也可以梳理出一个作家的创作动机和发展轨迹。茅盾文学奖也反映了小说创作的趋势和发展要求。在我看来，未来的每一个奖项，都包含着某种思潮和艺术创作方向的转折，不同程度地拓展和突破了小说现有的河流和河床。当然，在这种普遍的必然性中，每一部具体作品的艺术成就和优劣，还是需要一一区分，分别评论。

从第二届茅盾文学奖开始参加初评。李凌的历史小说获得了第三届茅盾文学奖，当她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时，我也是她的评委。这时，我读了她的作品，更了解她了。虽然我和李玲接触有限，但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交流的不多，但是心有灵犀。中国历史悠久，有许多优秀的历史和文学作家，为什么李凌的小说可以独树一帜？

I

《少年天子》广受好评也就不足为奇了。首先，它有宏大的背景。年轻的顺治是清兵入关后的第一个清朝皇帝。丁哥的时候，矛盾很多。在文化灿烂的汉族与半游牧的满族的冲突与融合关系中，既有民族矛盾，也有文化问题。胜利者和失败者之间的纠葛和斗争，以及各种利益集团，无时无刻不在，顺治就是这个矛盾漩涡的中心。这一重要背景与80年代中国的改革开放和发展要求产生了共鸣。当时，写作改革是小说的主题，几乎所有的现实主义创作都必须与改革相关或延伸到改革。相关时代的所有形象、物品、形象或人物是否像《少年天子》一样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体现了人物塑造的深度，则是另一回事。《少年天子》的第一步或第一步，就是在两种背景下获得历史与现实的价值联系。

虽然背景是必须的，但我不认为它能在小说中连续或反复发挥特殊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小说的背景都会淡化甚至消失。比如在莎士比亚或司各特的相关作品中，背景变得不清晰或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物形象、矛盾和人物命运。《少年天子》不仅全面描写了清初不同社会阶层的生活、利益、命运，形成了宏大的宝塔形基础，还展现了一系列重要的政治事件:逃亡法、圈地法、江南十家案、舜天科学场案、江南科学场案等。，涉及满汉之争、新派与保守派之争、政治体制改革，而这些矛盾最终都集中在顺治皇帝和福临身上。即使你是天子，他的一生和命运也是被一些既定的历史文化所框定的。这具有一定的文学深度，甚至悲剧意义。事实上，我们在其他小说中也看到了许多文化现象，如逃离法、圈地法、科学场案等，但从背景到对文化所制约的命运的挖掘，构成了文学的第一次飞跃。《少年天子》也突出了顺治皇帝与董鄂云珠之间的爱情。如果没有这样的爱情描写，我想《少年天子》也不会这么成功。吴蕴珠是一个理想化的女人，她的善与美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和顺治相知相爱，就像她说的，她以前爱皇帝胜过爱福临，将来她会爱福临胜过爱皇帝。福临还说:“当国王是为了所有人，当父亲是为了孩子，而在这里你只是一个丈夫。”由此可见，李凌试图突出年轻的天子和普通人的一面，这是他作品的第二次飞跃。它使一个人的命运与时代联系在一起，具有更广泛的意义。

我记忆最深、至今记忆最深的，往往是一部小说中不可忽视、有特殊价值的人物和故事。《少年天子》里让我念念不忘的是乔梦谷，垫底的人物。乔梦姑在历史的大动荡中流离失所，一生孤独。她似乎失去了记忆。尽管她在安卖身为奴，但她仍然没能找回失去的生活，改变自己不幸的命运。乔梦谷和刘同春在分开后互相追求的爱情过程让人担忧。虽然他们不是故事中的主要人物，作者也没有接触太多的笔墨，但这条不是主线的情节线所展示的内容，仍然与上流社会的生活形成了强烈的借鉴和补充。当我读到乔梦姑终于找到了失踪多年，在宫中做奴婢的妹妹时，我看到的是她妹妹即将被大火吞噬的令人心碎的感觉，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些历史逻辑:上层的决策，下层的牺牲！《少年天子》中乔梦谷和刘同春的故事线索虽然没有完成，但他们一次次开启了观察历史的不同层次。

II

可以说，在李凌的历史小说中，寻求和表达历史与现实的价值，进一步表现为探索和寻求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情感联系。李玲更擅长刻画人物，而不是用情感感动人，情感是创作中要实现的价值。情感价值是表达和实现各种其他价值的方式，而不是那些社会表面的或功利的、重要的或明显的价值。拉达曾在《文学评论》上写过一篇关于“少年天子”的长文，并附了一篇李凌写的创作谈。她仍然习惯于像清史学者一样强调自己的小说“无字无出处”。我真正想问她的是，爱情生活的描述是一样的吗？

我认为李凌的历史创作反映了真实的历史话语，但表达了作家的当代情怀。作为一个严肃的作家，他不能以娱乐的方式“玩”历史，他在各种历史关节上的创作应该忠于史实，与抽象挂钩，潜移默化。但历史毕竟没有提供一个完整完整的故事，史料也无法涵盖所有人的生活，尤其是底层人民的生活。李凌在清代小说中写的是顺治和康熙，但当她把笔法从上层转向下层，以1840-1842年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为历史背景，描写《梦碎河》时，她以自己的创作实践对历史小说的本质和精髓做出了新的艺术回答。她说:“历史学家写已经发生的事情，小说写可能发生的事情。”小说被引入到她的作品中，是故事和个人命运的表现，但历史背景、历史脉络和历史的基本特征是无法虚构的。在梦断观河，所有的史实、历史事件、精英人物，如林则徐、祁山、路易、广州十三行、清兵与英军的对抗、镇江保卫战等。，有史料可循，但作品主角翻到底层，虚构了一个民间戏班。这个剧团的三个弟子在国家灾难中的表现，他们的情感交流，不同的性格和命运构成了小说的主要部分。这些底层人物所拥有的文化资源、思想感情，都来源于传统戏曲和他们的人生经历:忠、孝、忠、家国情怀等等。他们无一例外都投身于当时的抵抗侵略、保卫民族国家的战争，做出了英勇无畏的牺牲。李凌告诉我，她从小就非常喜欢看传统戏剧，所以这些经历和知识都反映在这部小说中。在这部独特的小说中，梦破碎的时候也是梦醒来的时候。爱情与私生活、爱国主义与历史进程在这次创作中实现了完美的结合和细致的表现，历史的“大事记”退居成为不可改变的背景部分，而虚构的普通人则变成了小说的主要表现对象，这就是我曾经在一篇评论中所说的“历史小说的艺术突破”。

“保卫镇江”是我记忆中最难忘最新鲜的。在史书记载的这场惨烈战斗中，提出“屠城”的不是英军，而是战斗到死最后“殉国”的“英雄”——一个满清守备司令！这说明普通人的权益与统治者的需求并不一致。在《梦里破河》的结尾，杨格有一个激动人心的表达，让我们看到了现代意识的觉醒和现代化追求的曙光。

三

在历史小说领域取得创造性成就的不仅仅是李凌。姚的李自成获得毛奖，之前，刘思芬的白门柳，熊的张，二月河的雍正帝。这些作品或总结历史兴衰成败，或深挖历史人物的矛盾和复杂，或表现传统文人的软弱无能。写“改革”或“中兴”，一般都是对现有视角的发展、补充和延伸，都是英雄、大人物、名人。这个没有错。但历史上的大多数人和与我们更亲近的普通人都消失了，历史不知何故成了与我们的生活无关、没有价值联系、没有情感纽带的“他者”。似乎只能被动的接受或者欣赏。李玲的小说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一点。她试图从普通人的角度去写历史人物，把女性的细腻带入历史小说的创作领域，把爱情的书写带入历史，让历史生活离我们更近。她还更多地写了妇女儿童，写了历史大潮中“下层”人民的生活和命运，把“大历史”和“小历史”有机地结合起来。如果说历史曾经写“强者”，那么李凌的小说告诉我们，我们不能忽视“弱者”。她的写作发展开辟了一个新的视角，影响了她后来的写作。姑且称之为弱者的历史观，或者说是从弱者出发的历史意识。这极大地丰富了历史表达的不同层面，使历史进一步成为我们大多数人的历史，成为与我们现实有着可贵联系的历史。

只有这一点，我认为李凌的小说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