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李晓愚：传送传统文化的“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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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能给生活带来什么？

南京大学副教授李晓雨给出了她的答案:“它给了我一种诗意的感觉，让我知道了生活的深度，甚至在绝望中拯救了我。”她沉淀了这种感情，积累了文化故事，完成了《中国文化故事》系列。

在这套书中，李晓雨介绍了汉字的产生和演变以及造字的方法，探索了文字的来龙去脉，读出了古典诗词的意境之美，讲述了古画背后的趣闻和典故，追溯了书法的起源和历史，选择了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传统物品和习俗，向读者展示了中国古代文化和社会多彩而迷人的风貌。

古代人的处境和心灵的凝聚力

《读书周刊》:中国文化故事系列为什么选择汉字、文字、诗词、古画、书法、风俗？

李晓雨:出于出版和研究的需要，我把传统文化分为诗歌、书法、绘画等。，但实际上，传统文化是一个整体，也就是古人的生活，不同领域相互渗透。

我举个例子。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市政厅的珍宝——玉白菜。这件精致的东西是用一块半白半绿的玉石雕刻而成的，叶子的顶部刻着一只蚱蜢。

这是一件艺术品，但要想了解这件艺术品，所调动的知识是复杂的。首先你要知道白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刻白菜不刻西兰花？在我们的民间文化中，白菜谐音“百富榜”是财富的象征。白菜的叶子是绿色的，白菜的叶子是白色的，合在一起就是“清白”。在古代，郭过有一个优雅的名字——李四。这种昆虫有很强的繁殖能力。古人生活在农业社会，相信很多人比别人更有力量，多生孩子意味着更多的幸福。他们看到郭果，想到旺盛的生育力，自然就歌颂起来。

继续问下去，你会发现这白菜有很多可献的，是光绪皇帝的妃子金妃入宫时的嫁妆。所以，这件艺术品的意思是，我们家出名了，新娘“清清白白”，愿她多生几个孩子，为皇室离开。

这些知识是文字还是艺术？所以不能分开来看。

中国和西方在艺术欣赏上有着非常不同的地方。中国叫画读，西方叫画读。什么是读书画画？很多画都有典故。如果不理解这些典故，画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许多画也有书法，这是画的诗。这些都是融合在一起的东西。

阅读周刊:即使看不懂这些艺术品，也不妨碍一个人的日常生活。为什么我们今天还需要这些古老的知识？

李晓雨:我认为传统文化能够帮助人们发现日常生活中被忽视的美是非常重要的。比如你在西湖附近，阴沉的天气看着远处的山，就会想起姜夔的“几峰清苦，商略黄雨”。当一首诗从你的脑海里冒出来，你面前的风景就不一样了。这将有助于我们对美的层面有更深的理解。有句话叫“世界上不缺美，但不缺发现美的眼睛”。眼睛如何发现美？不仅仅是眼睛，还有背后的知识储备。

另外，传统文化也能让你看到生活的深度。当我看到自己的白发时，我想:“我不能把它留在世界上，但我不能把它留在镜子里。”世界上我留不住的，是镜中逝去的青春，是树上落下的落花。变老和消磨时间并不取决于你的意志。你想想会觉得很难过，但别忘了还有其他的诗句——“落红不是无情，而是化作春泥护花”。把自己想成一朵花是很痛苦的，因为花会枯萎，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把自己看成泥巴，保护花，老了还继续，那么你的人生就有了新的价值。

读书周刊:人生不一定像诗，但应该像诗。只有用诗意的心去感知和判断世界，才能有诗意的生活。

李晓雨:我以为传统文化的“用途”在于赋予诗歌生命，但事实上，我是被诗歌拯救的。前几年因为工作压力大，产后抑郁症，严重失眠。一旦黑暗来临，失眠的恐惧会将我深深吞没。无数个晚上，我坐在床上哭，我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可以做睡觉之类的事情，我却做不到！我看过中医，西医，神经病学，心理学，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没有改善。在漫漫长夜的不眠之夜，读古诗成了摆脱它的唯一方法。每次看到描述失眠的句子，比如“悠悠，辗转反侧”，“难过的时候睡不着”，“流浪的时候想睡觉，但是夜还在消逝”，心里都会滋生无限的安慰。从三千年前的《诗经》里的君子，到孟浩然、高适、陆游，都失眠了。“我的路不孤独”！古人夜不能寐，不是为了爱情，不是为了事业，不是为了国家兴亡，也不是为了维护诚信。和他们比起来，我的失眠是那么微不足道。我还从古人那里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启示:虽然他们没有安眠药，但他们从不因为睡不着觉、弹不着古琴、看不到松月、散步而烦恼。就连陶渊明在《穿棕长夜》中的“守”字，也透露出一种沉稳与从容。在不眠之夜，这些诗成为我的精神祝福。我停止哭泣，不再担心，不再认真对待失眠。奇怪的是，当我放弃对抗失眠的时候，我很容易就睡着了。

年纪越大，越融入这个世界，越发现传统文化在现实生活中可以发挥作用。效果的大小取决于个人体验。就像王夫之说的，“作者也是这么想的，读者也是沾沾自喜...人情之旅，没有止境，各有所遇”。“自得”二字道出了读诗的真谛。一首诗和一句歌词是古代人的处境和思想的凝聚。至于后人能得到多少，就要靠自己的生活经历来证明了。

“常识”绝不是普通的

阅读周刊:当你看到《中国文化故事》的标题时，很多人会认为这是一本儿童读物。你写作时设定的目标读者是谁？

李晓雨:我的第一个读者是我自己，因为收集信息和完成这套书的过程对我来说就像一次旅行。我觉得旅行有两种，一种是出国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一种是去过去，也是“异国”。只是我不用背包，但是我可以手里拿着一本书去一个陌生的“国家”，在这次旅行中你也会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我的好奇心也会得到满足。很多游客喜欢写游记，我在古典文化中游泳的时候也想把这些告诉感兴趣的人。

我觉得这套书适合所有人，不管是青少年还是成年人。许多成年人认为他知道汉字、成语和单词的所有知识。在我的书里，我把这种知识称之为普通知识，但是读完这本书，你会发现，正是这种普通的知识，才是最不寻常的。

阅读周刊:为什么这个常识最不常见？

李晓雨: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侦探小说中有这样一段话。女凶手伪装成被她杀害的贵夫人，出现在上流人士的宴会上。客人们聊天。有人提到“巴黎法官”，女凶手插话道:“什么，巴黎法官？我觉得现在巴黎不能当家，伦敦和纽约说了算。”《巴黎的裁判》是西方一个著名的典故，讲述的是巴黎王子将金苹果授予爱之女神阿威洛特·迪特，然后在丘比特的帮助下将绝世美女海伦绑架到特洛伊，从而引发了特洛伊战争。“Paris”和“Paris”在英文里拼写完全一样，无知的女杀人犯把它们搞混了。就是这个知识漏洞暴露了她——她可以把自己伪装成外表高贵的淑女，却无法伪装自己的知识。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在《常识的传统》一文中引用了这个侦探故事，并以此为例来说明常识不是普通知识，因为对于某一个阶层来说只能称之为普通。

对于中国人来说，很多典故依然顽强地“活”在当下极具生命力的语言环境中。我们的日常交流离不开这个共享的知识库。虽然这些知识大部分来自于道听途说和耳闻，但已经融入到我们的生活中，中国文化中的每个人都可以安静而自由地享受。但是如果不了解这些“常识”，交流就无法顺利进行。《还珠格格》里的燕子把“三十而立”解读为“三十人一排站”，吸引观众玩得很开心，但这是电视剧。试想在现实生活中，当你愤怒地对小伙伴怒斥某人是“陈世美”时，小伙伴好奇地问你陈世美是谁，你会感到心碎吗？

“经典”的价值不仅仅在于“古”，还在于“经典”。不时流传下来的词语和典故包含着丰富的文化信息。从这个角度来看，“常识”的含义绝不是普通的。

《读书周刊》:在现实生活中，成语的误用，汉语和成语的滥用是非常普遍的，这似乎成了一场语言“灾难”。

李晓雨:这种语言使用现象反映了一种浮躁的文化心态。这种文化心态的形成与信息时代和读图时代有一定的关系。人们“享受”快餐文化，很难潜心学习，没有太多的理解，简单机械地模仿它作为一种常见的心理状态。这种心态存在于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语言的使用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

每个文明的语言都与该文明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和民族习俗密切相关。这也是我们需要典故的原因之一:通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了解古人的思维方式，并从中得到启示。我有一个特别的爱好，喜欢收集记录愚蠢行为的成语，比如刻舟求剑，等兔子，跟着地图，帮年轻人，对立，自相矛盾，掩耳盗铃，为别人担心等等。这些成语是前人生活经验的总结。我们的祖先的确是有善意的，让我们以高度简洁的方式记住，人类的愚蠢是无穷的，无时无刻不在。还有一些成语，比如把事情搞大，断章取义，食言，千方百计。久而久之，它们就被悲剧性地“退化”成了贬义词，但如果你理解了它们的本义，就能窥见古人的智慧。这些典故本身就是一种关于人类行为的教育。

阅读周刊:语言是一个不断更新的系统，每个时代的人都为这个系统贡献新的词汇。网络时代，各种时尚词汇层出不穷。网络流行语对我们的成语文化有影响吗？

李晓雨:我不想成为“老古董”，所以我偶尔会跟风，用“压力大”这样的流行语。但我也想告诉年轻的朋友们，我们不能只是跟风。我们必须遵循文化和经典。流行词汇确实创造了更直接、更直白的表达方式，但也失去了文化细腻、微妙的一面。古人对“压力大”有多种表述:任仲任重道远，负重如牛，负重不堪，忍辱负重，心大于力，等等。这些词都是关于压力的，但它们有细微的区别，可以在不同的情况下使用。我有时候担心流行语和流行语的泛滥会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长此以往，我们的表达方式会越来越简单粗俗。当我们的语言变得无趣和贫瘠，我们的感情和思想也会变得无趣和贫瘠。

只有理解才能挖掘

《读书周刊》:传统文化的发展毋庸置疑遇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随着时代文明的变迁和生活方式的创新，传统文化面临着来自自身和外部世界的双向生存压力。

李晓雨:知道“传播”和“继承”是两回事是非常重要的。

“传播”是指在空传递信息，“传承”是指及时传递信息。前者不容易，后者更难。比如王羲之的书法已经不正宗了，连著名的《兰亭序》都是唐代的临摹。当王耔的传统被打破时，是什么促成了空的传承？虽然王羲之书法本身的艺术水平很重要，但靠自己的努力是不可能保住千年“书圣”的宝座的，既有技术上的辅助，也有文化上的加持。在技术层面上，中国艺术有独特的复制方法，如临摹、临摹、雕刻、拓片等。原画和书法一旦临摹，就可以变成几千份，就像明月的倒影一样。文化因素更为丰富，包括制度(复古传统、美术史书写、皇室和文人趣味)、制度(宫廷和博物馆收藏)、个人实践(历代书法家的溯源与转化)等等。科技与文化因素的结合，使王的性格传统在古今之间得以传承。因此，在《书法的故事》系列中，我不仅谈论书法家及其作品，还试图从技术和文化的角度探讨中国书法经典是如何形成的，如何延续的。

法国媒体科学家雷吉斯·德布雷认为我们处于一个“交流社会”。在征服空的过程中，我们拥有了越来越完整的现代性，然而，我们对时间的掌握却越来越弱——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作品可以流传，流传多久。如何同时驯服时间和空，我们也许能够从继承中学习到一些有用的经验。

阅读周刊:目前最大的问题可能是我们没有深入挖掘传统文化。应该如何深入挖掘传统文化，实现新生活？

李晓雨:以艺术品为例。现代人可能认为艺术品是为了人们的享受或享受而制作的是理所当然的。简而言之，它们是为了观赏和审美而创造的。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今天博物馆和美术馆展出的古画，大部分一开始并不是打算作为艺术品展出的，它们都有自己独特的功能。例如，敦煌莫高窟顶上精美的壁画是在黑暗的空房间里绘制的，站在正常姿势的观众是看不到的。那么，画家为什么要费心去画呢？不是为了显示技能，而是为了积累功德。重要的是制作，而不是观看。再比如马王堆出土的帛画，先挂在死者面前，供生者表达哀思；然后盖在死者的棺材上，作为死者的替代品，象征着死者在另一个世界的永恒存在。如果马王堆没有被挖掘出来，这幅丝绸画根本不可能被看到。无数的画都是为了特定的场合和特定的目的而作:有的可能是为了练习巫术，比如贺兰山岩上的“公牛”；有的是陪葬，如汉代画像砖上的“伊射丰收图”，唐代太子墓的壁画；有的是为了道德戒律，比如《妇女史谚》、《历代君王》；有的是宣扬皇帝功德的，比如《朝贡图》、《北齐校书图》。至于韩熙载的夜宴，其实是一张窥探大臣私生活的“情报图”。

总之，这些画的首要目的不是被观看和欣赏，而是有用。难怪艺术史学家贡布里希在《艺术的故事》开篇就宣称“没有艺术这种东西，只有艺术家”。艺术家在开始工作时，一定要考虑到绘画的目的、作用、场合等各种因素，而不是为了美而创作。今天，我们在解读这些绘画时，应该尽最大努力将它们还原到最初的历史语境中。只有了解，才能挖掘和继承。

阅读周刊:传统文化就像一个生命体。只有与人建立密切的共生关系，才能不断进化。

李晓雨:实际上，传统文化一部分属于我们以前的创造者，一部分属于我们的后代。我们只是传递者，在他们的过去和未来之间。我们恐惧传统文化，正是因为传统文化是中国社会自然演进的产物，其中包含着我们可能没有充分认识到的理性，而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古老和稀有的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