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面对生活存机警之心，从事创作生饥饿之感

本篇文章3779字，读完约9分钟

2020年《当代》杂志第三期，贾平凹第十八部小说《暂时坐着》出版

采访者:著名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贾平凹

翻过秦岭，出了涡镇，到了古都西京。从广袤荒凉的秦岭，回到熙熙攘攘的西京，从饱受战争摧残的山本涡镇，回到人来人往的茶馆。坐一会儿是贾平凹的第18部小说，发表在2020年的《当代杂志》第三期，是继1993年出版的《废都》之后的第二部都市题材小说。长期以来，他一直在深入培养和积累农村题材。这种小说主题的迁移，再次直面现代都市生活:以悲悯与善良的心态，守望古城西京，以生动细致的笔触，勾勒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轨迹。

不仅是一个具体的人的故事，也是一个这个时代和这个社会的故事

记者:你在后记里说，“我写了两年。以前大部分手稿都是写两遍，写四遍。”请大家说说这个长篇故事的创作，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改变吗？

贾平凹:《废都》之后，其实也有关于城市的小说，比如《白夜》《幸福》，但那些作品主要描写的是农民工进城后的生活。《坐一会儿》这个主题没有太多障碍，因为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将近50年，一切都很熟悉。我之所以写的慢，一直纠结于怎么写。人物那么多，没什么大情节，没什么传奇，什么观点，从哪里切入，怎么架构。写了四遍，前两遍都觉得不对，无效，写得越来越惊恐，没有一点敷衍。一定要有自己的新思维，新写法。

记者:山本的结构很独特。全书分章，无标题。只有空线表现了叙事的节奏和内容的转换；《坐一会儿》与山本完全不同，其结构布局也很独特:每一部分都以人物和空命名，而空对于塑造女性形象和展现城市日常生活很重要。对小说结构重要？

贾平凹:“坐一会儿”分节，每节以一个人、一个地方命名。这是结构上的需要，因为没有什么大情节，日常生活的叙述中只有一些线索。而且这么分散的方式写作，可以填满我要表现的东西，比如雾霾，比如所有的街头现象，因为那些女人只能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而故事为什么会发生呢？从而表达人类生存的困境，更好地探索复杂的人性。还有，小说不仅仅是写故事，也不仅仅是批判性的元素，要有智慧，有生活的智慧，容易分段表达。

记者:你在写山本的时候曾经说过，你面临的问题是，如何把这些复杂的素材融入小说，如何把历史变成文学。那么，在写《坐一会儿》的时候，你面对的是如何呈现如此贴近的现实？

贾平凹:写作不是抓什么写什么。我在城市生活了将近50年，读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但在这些人和事里发现的是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这是我产生写作冲动的最重要原因。《暂时坐着》里的女人都有原型，我也一直和那些原型在一起。他们是一群不同的女人，过着不同的生活。面对自己的日常生活，突然觉得有一天有意义，意味着和这个时代和社会有关，突然有了写作的欲望。写作欲望一产生，那么多素材就来了。

记者:西京城的临时茶馆是小说人物活动和情节的主要场景，也成为了《临时坐地》这部小说最直接的解释，但《临时坐地》显然包含了更多的生活内涵……请大家谈谈《临时坐地》的丰富内涵。

贾平凹:人生就是“暂时坐着”。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是为了暂时坐一坐。小说想表现的是社会，是人活着的意义。这群女性的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是怎样的？他们经济独立后，是如何追求自由、潇洒、时尚、文风的，又是如何艰难、迷茫、无助、堕落的？其中，冯英的线索，陆一科父亲的线索，“活佛”的线索等等，甚至开馆茶楼二楼的壁画都是基于此而设置的。

记者:从1993年小说《废都》的出版，到2020年《临时坐地》的出版，时间跨度是20多年，也是中国城市20多年的快速发展。你对城市生活的理解有哪些改变？你对农村生活和城市生活都很熟悉。你曾经说过:新世纪以来，城乡交织，大量农村青年进入城市...你觉得写好现在的农村和现在的城市有什么困难？

贾平凹:长期以来，可以说不了解农村就不可能了解中国。我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地方性的，写的是中国百年来的历史演变。写《废都》的时候，人们的思维大多是农民思维，写《暂时坐着》的时候，城市越来越城市化。今天的城市有太多我们需要看到的东西，然后展示出来。

你写的是国家还是城市，要看你看到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拓展了个人视野，关注和研究了这个时代的社会。你写的故事不仅仅是特定的人的故事，更是这个时代这个社会的故事，这样的写作才有意义。

记者:《暂坐》的人物塑造很独特:他们来自不同地区，聚集在西京茶馆暂坐，被称为“西京十玉”，就像花瓣相互依存，形成你笔下的女性群体形象。生命是鲜活芬芳的，暗流涌动的，死亡是不可控的，是悲凉的，就像雨和影的变化，光影展现了生命的真实质感。她和他们互相照顾，互相联系，形成人物之间的关系网络，相互作用，相互反映，形成人物群落的命运流，从而把城市日常生活中所有生物的各阶段联系起来。来自圣彼得堡的留学生伊娃是小说叙事中一个具有穿透力的人物，而茶馆的临时主人海则是《西京十玉》等姐妹的核心人物……要在一篇长文中塑造一个女性群体形象并不容易，其中涉及到衣食住行等诸多细节。除了日常生活中的积累，你有没有做好准备？你对哪些人物满意？有什么遗憾吗？

贾平凹:改了切入点，调整了《暂坐》一、二稿结构后，没什么准备，后面写的很流畅。我对书中的日常生活描写太熟悉了，不需要收集什么。因为十几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茶馆喝茶聊天，店主和她的一群朋友都是我的朋友。只要有一天我有写关于他们的想法，就开始写吧。

发现和表达人物灵魂和情感的真实是小说的本质

记者:《坐一会儿》从俄罗斯女学生伊娃2016年回到西京开始，到她离开西京结束。小说呈现了“西京十玉”等人物在这一年的百感交集的生活经历。他们实现了经济独立，追求舒适体面的生活，毫不掩饰对物质欲望的向往。然而心灵的慰藉和爱情的滋养成了他们的困惑，他们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这是你内心对当代女性的困惑，是你对现代人情感弱点的发现和呈现吗？

贾平凹:说清楚，不是一年，是几个月。《暂时坐着》中的女性并不能代表所有女性。他们是一个相对独特的群体，过着相对独特的生活，但他们来自西方资本，也是这个时代社会的风向标。即使在微风中，树叶也在不停地摇动和转动。发现和表达人物灵魂和情感的真实是小说的本质。

记者:“坐一会儿”不仅关注他们如何面对现实和自我，还生动地呈现了他们的互动和关系。海若关心姐妹之间的和谐与和谐，但她并不傲慢，而是平等相待。她说:“每个人都是土地，每个人都是河流，没有人想改变任何人。河流随着土地的选择而流动，冲刷着土地，滋养着土地，不自觉地改变着土地。这也是你编织梳理人物关系时的一种感悟。

贾平凹:人存在于关系中，所有的烦恼都来源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角色。《暂时坐着》里的女人不断寻找，却找不到。就像我说的，风一吹，花一开就疼。

记者:《废都》中的庄之蝶和《暂时坐着》中的易光是相隔二十多年的小说中的虚构作家。他们生活在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精神品质。他们如何面对自我和物欲的选择，以不同的方式面对女性和情感，而你有不同的方式塑造她们。你在塑造伊光方面有一定程度的放松。

贾平凹:庄之蝶和伊光是两个时期的人物。他们有相似之处，也有不同之处。他们有好有坏。如果要比较的话，那么易光更成熟，心胸更宽广。

记者:没错，他作为作家的身份，他的学习和教育天赋，他的成熟和旷达，让他成为他们精神依赖的对象。虽然读者知道易光是虚构的人物，但他们还会在他身上想起你吗？他说:“找婚姻伴侣，就是找自己。”你同意他对婚姻的看法吗？

贾平凹:可能很多读者都有这种看法。无论作者怎么写，小说都有自己的影子。这个人物丰富而复杂，他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在生活的沼泽里，每个人都不是白的也不是黑的。我同意他的话。婚姻越久，我对它的感觉就越强烈。不幸的婚姻总是认不出自己，找不到自己。

记者:《坐一会儿》在展开人物活动场景时，非常注重刻画城市生活，呈现雅俗共赏的现实。例如，在跃江大厦，李颖和延年小学交谈时，他看着窗外的风景，城墙上骑自行车的人，城市河边的渔民，以及在八角亭唱秦腔的歌手...与主要人物呼应，并开始对阅读感兴趣:西京烟花，世界上的一切，他们都是你...

贾平凹:是一棵树枝叶摇曳的表现。《坐一会儿》情节不多。这种日常生活的叙事，要靠细节才能活得充实，要注意每一句话。除了解释线索，任何描述都可以闲着，哪个闲着？

记者:一位作家曾经认为作家的职责是写伟大的小说。但现在他认为文学的核心作用是理解生活，生活有痛苦和艰辛，而文学是让你理解这个痛苦和未知的过程，然后去接受和承受……你怎么看？我们经历了从冬天到春天的过程。我们经历了现实产生历史的过程。我们经历了这个见证历史，了解人性的特殊时期。如何理解文学的抚慰价值和写作对生活的意义？你最想的是什么？

贾平凹:我同意这个观点。如果这一点写得好，这将是一部伟大的小说。写作聚焦人类困境，哪些问题困住了我们的身心，如何困住？中国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是怎么过来的？我们看到了多少历史真相，看到了多少人性，如何前进，需要有自己的思考才能面对写作。

记者:你的文学创作贯穿着新时期文学的发展。山本，2018年出版，50多万字，是你的第17部小说。2020年7月，两部长篇小说《临时坐地》和《黄豆》将同时上映。请告诉我一个作家如何才能保持旺盛的创造力，一条大河如何才能产出丰富的水？

贾平凹:我说了，搞创作要警惕生活，要有饥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