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吴钩：宋代，那些被忽略掉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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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历史作家吴钩出版了他的传记《宋仁宗:共治时代》，详细描述了宋仁宗的生活和他所面临的制度环境。无独有偶，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清平乐》也是以宋仁宗为主角，画面、灯光、构图、配色、服装道具都很精致，基本恢复了宋代的韵味。近年来，以宋史为背景的历史题材影视剧越来越多。无论是即将落幕的《知行知行绿肥红瘦》还是《青平乐》，都从熟悉的宋代文坛展现了更广阔的宋代中国及其历史与审美。

陈寅恪说:“中华民族的文化进化了几千年，是在赵宋两朝制造的。”北宋第四任皇帝创建的嘉祐统治是赵宋时期的巅峰。从民间故事《狸猫换太子》中的太子，到创造了《仁宗圣旨》的一国之君，虽然宋仁宗的生活平淡，但在他的帝王时代却涌现出了许多杰出的人才:仁宗时代“唐宋八大家”中的六位登上了历史舞台，仁宗时代学术界的“宋初三先生”和“北宋五子”也很活跃，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中的三项出现在仁宗时代

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专访时，吴钩表示，近代以来，人们把对现实的焦虑投射到历史中，宋朝“积贫积弱”的军事表现成为定式。随着社会的发展，宋代中国独特的审美情趣、优雅的生活方式和开明的社会风气日益吸引着国人。“宋朝历史上有很多精彩的东西，我们以前都忽略了。”。

清平乐仁宗皇帝离历史真相有多远？

记者:《宋仁宗:共治时代》并不是你第一部写宋史的书。你选择了一个皇帝作为主角。为什么？

吴钩:我觉得一个研究宋朝的人，一开始不太可能写宋立科仁宗皇帝，更不可能给他写传记。我个人之前对宋史的研究肯定是一个碎片化的过程，所以之前的作品都是短文或由短文编成的书，而不是这样完整冗长的传记。只有在逐渐了解了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之后，才能选择其中一位给他立传。在深入研究宋朝的过程中，我发现仁宗皇帝是我个人最推崇的古代皇帝，不仅是宋朝，如果我从中国古代各朝代中选一位古代皇帝为他立传，那么我一定会选仁宗皇帝。

仁宗皇帝最近好像火了，主要是电视剧《清平乐》的播出。据我所知，《清平乐》是历史上第一部以仁宗皇帝为主角的影视作品。在此之前，没有以仁宗皇帝为主角的影视作品。不仅仅是影视作品，从元代到清末的所有戏曲、评点、小说都是如此。虽然有很多以仁宗时代为背景的文艺作品，但仁宗本人一直充当跑龙套和“背景板”，从未担任过主角。作为一个我个人很佩服的古代皇帝，也没有以他个人为主角的作品，我对他有点愤愤不平，所以加强了为仁宗写传记的心理。

另外，仁宗诞生于公元1010年也是巧合，今年2020年恰逢仁宗诞生1010周年。在这个时间点上，如果出版一部仁宗皇帝传记，我觉得更值得纪念。所以去年基本上是赶着写这本书，希望今年能出版。这就是我写这本书的原因。

记者:为什么宋仁宗更符合你的价值观？

吴钩:作为一个皇帝，宋仁宗更符合我个人的价值观和我对古代皇帝“称王之道”的理解。我觉得仁宗皇帝知道做国王最好的方法。虽然他是个平庸的人，没什么天赋，但关键是他知道怎么当国王，怎么当国王。这种“称王之道”是宋朝人自己总结出来的。第一点是“遵守法制”。法制包括当时先人的法律，也包括各种公约和制度，就是一个皇帝要有遵守法制的意识，而不是为所欲为。

第二点是“任用人才”，包括任用有能力、有抱负的士大夫为统治官员。一般来说，皇帝不必干预具体的政府事务。虽然他拥有最高权力，掌握终审权，但政府实际上是负责治国的，这个政府是由总理领导的士大夫组成的。这个时候政府的权力很大，需要制衡。因此，在任用贤士执政的同时，也要任用敢于直言的士大夫作为谏士，对执政官员进行监督，使权力达到相对均衡的状态。也正是因为这个规律，我觉得仁宗皇帝值得一写。

记者:这本书的重点是宋仁宗性格中的“克制”。和你知道的或者历史上真实的仁宗有多相似？

吴钩:我觉得电视剧里王锴演的仁宗皇帝可能高一点。例如，当我们看电视剧时，仁宗皇帝在神武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其实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明白这些大臣和台湾训诫者都有一颗花心，但他就是不想在公众场合被听到。有些事情是仁宗皇帝主动做的。比如他把后宫里的美女送出宫外。历史上有漂亮的女人，她们被送出了宫殿。但是仁宗皇帝并没有志愿，而是被迫无奈，因为当时的大臣们整天喋喋不休，要求皇帝把美女送走。因为这个美女很妖娆，仁宗皇帝宠爱她，因为对美的沉迷而患了重病。皇帝虽然不忍，但也只能点头。

所以，历史上真正的宋仁宗并没有电视剧里那么高大，他更庸庸碌碌，性格也相对软弱。但是我们不能说宋仁宗是一个坏国王。他哪里不昏庸？这反映在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他知道以他平庸的资历，是无法治国的。所以他意识到要集思广益，充分让大家各抒己见，和士大夫一起统治世界。他知道作为一个皇帝，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包括对权力的欲望。

【/s2/】宋代为什么会出现「背诵听写」？

记者:这部剧里有很多北宋名臣，他们也是我们现在熟悉的一些文化人物。但是现在人们对自己的政治行为不是很清楚。如何评价这种现象？

吴钩:我觉得很遗憾。因为在我们的通识教育中，我们都要求背诵这些宋代名臣的作品，所以这些人一出现，网上就给他们起了个花名，叫“诵写天道”。这个名字很好听，说明至少他们是现在网民和中小学生非常熟悉的一个群体。然而，我们可能只背诵了他们的一些诗歌，但我们对他们的政治或社会管理一无所知。我觉得这是我们历史教育中的一个疏漏，真的很可惜。

其实我期待这部热播的电视剧能更详细地展现宋代“诵写天职”的政治和社会行动。但我不这么认为。剧中对他们的很多动作基本没有正面的描述，只是通过人物的对话进行了简要的描述。很多事情在前因后果前后似乎都没有交代清楚，这是我觉得很遗憾的。但基本上，我在《宋仁宗:共治时代》一书中对这些著名官员的行为有更具体的描述。

记者:你刚才提到“有很多以仁宗时代为背景的文艺作品”。宋朝为什么成为重要的ip来源？

吴钩:这和我们前面说的宋代名臣的出现有关。他们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存在，出来的都是和今天差不多的流量明星。所以如果用来编故事的话，会很吸引人，很吸引人。但是，我们看过这些文艺作品，包括写包青天的，等等。这些故事本身都是虚构的，只以宋代著名人物为主角。

记者:历史影视剧一直是关注的焦点。以前有描绘清朝的“猪尾巴戏”，也有明史热。今天，人们把目光投向了宋朝。原因是什么？

吴钩:我个人认为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方面，我们之前看的历史剧，往往聚焦于官场政治斗争或者后宫宫斗。这样确实能吸引很多观众，但是看了很多宫斗之后，就没意思了，观众的兴趣也转移了。所以我觉得，像《清平乐》这样的剧出来，大家都会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宋代的朝堂可能和之前看到的清剧有点不一样。我们可以看到，君王和士人真的是忧国忧民，互相尊重，王公大臣彬彬有礼，为了国家大事，可以激烈讨论甚至争吵。这样的场景在清宫剧里是很难看到的，所以会让观众觉得有点新鲜。

另一方面，这与受众审美或精神需求的转移有关。因为我们现在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好，可以说是处于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物质满足之后，我们有了更高的精神需求，要求我们的生活有品味，有格调。这时我们会发现，宋朝在这方面可以为我们提供很多精神养料，但至少在其他朝代没有那么明显。比如宋代的大众审美确实是符合我们现在的主流审美的，比如瓷器、服装、宋画等。，而这些优雅的生活方式，包括插花，都符合我们对生活品味的需求。这时候看以宋朝为背景的电视剧，包括去年播出的《知其然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会发现宋朝的人过得真的很好，语气也很好。正是因为宋朝的历史能够呼应现实的需要，所以现在的人们才会更加关注以宋朝为背景的影视作品。

宋朝的中国是世界现代化的起点？[/s2/]

记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宋史感兴趣，从而开始写宋史的？

吴钩:大约十年前。这和我个人的写作经历和阅读经历有关。从小我就比较喜欢看历史书和武侠小说。当时对宋朝不感兴趣，对中国历史普遍感兴趣。大约十年前，当时的重点是明清。看明清史料，主要是一些官小说，文人笔记，等等。当时有点郁闷，因为里面发现了很多阴暗的东西，让我很郁闷。当时觉得应该从明清往前看。历代会一样吗？我去找了一些和宋朝有关的书，看多了发现宋朝是一个最符合我个人价值观和审美的朝代。于是我慢慢把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花在了解宋朝上。

记者:在认识和书写宋史的过程中，你吸收了哪些学术研究？

吴钩:我个人赞同并自觉引用的学术研究成果，主要来自海外汉学家提出的《唐宋变革论》。我个人很赞同这种说法，所以其实我的一些书背后都有变革论。

记者:“唐宋变革论”、“宋代经济革命”等学术观点都认为宋朝开启了中国乃至世界历史的新阶段。如何评价宋代君王权臣的个人行为与历史背景的关系？

吴钩:我认为这与宋朝政府作为一个机构、它的哲学和它的行为有很大关系，它可能与任何特定的人没有太大关系。宋朝政府有一个特点:重视商业。其他朝代可能会轻视它，忽略它，所以也就没那么在意，甚至可能会有意压制它。但是宋朝并没有轻视或者打压。它鼓励，甚至政府本身作为一个大商人，参与市场，发展业务，开放市场。这也是宋朝经济繁荣的基础。这种做法可以用“重商主义”来概括，其关键含义是国家或政府主动介入商业，促进商业发展。重商主义对世界现代化非常重要。几乎每个国家都经历过从传统向现代社会转型的重商主义阶段。因此，一些海外汉学家认为，宋代的中国是世界现代化的起点。

记者:以前宋朝，特别是北宋，国家被评价为“穷弱”。实际情况是这样的吗？

吴钩:这取决于我们如何看待“贫穷和弱势”。我个人不太赞同这种说法。如果和最强盛的汉唐相比，宋朝的军事似乎弱了一点。比如汉朝可以打败匈奴，唐朝在最强盛的时候可以打败突厥。然而，宋朝面临着来自北方的骑兵，如西夏、辽、等。，而且它赢不了。虽然在战场上打赢了仗，但至少不能像汉唐那样征服对方的骑兵。从这点来看，宋朝确实军事上比较弱。

但也要看到，疲软是有客观原因的。汉唐时期的北方，无论是突厥还是匈奴，都还处于部落联盟阶段，但到了宋朝，无论是辽、还是西夏，都建立了国家，与部落联盟相比，大大增强了自己的财政能力和军事动员能力，也就是说宋朝面临的是这些北方部落政权最繁荣的时代，宋朝面对的是几个北方政权而不是一个。他们和宋朝作战就像车轮战争一样。宋朝的表现虽然没有那么强，但韧性还是很大的。在强敌轮番来袭的情况下延续了300多年，成为汉朝之后寿命最长的王朝。这个不容易，也说明它的军事链条其实没那么弱。

我更不认同“贫困积累”，因为宋朝是中国古代收入水平最高的朝代，无论政府的财政收入还是普通百姓的收入水平。这是有学者的研究数据支持的。只是因为宋朝在养兵上投入太多，财政上无法支持，所以才有了“积贫”之说。

记者:“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历史。”从这个意义上说，今天对宋朝的认识与过去相比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吴钩:在过去，尤其是在现代，当我们评价宋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把对现实的焦虑感投射到历史中。因为近代中国确实积贫积弱，所以宋朝不尽如人意的军事表现更加突出，人们在评价历史时会更加强调这一点，从而反映出内心的焦虑，这是近代史的特点。

所以在现代，这种危险基本不存在，不仅不存在，而且我们现在的经济水平越来越高，精神需求也更加突出。这时候你会发现，宋朝可以为我们提供精神需求的参考，包括优雅的生活，开放包容的社会风气，等等。这时候我们就悠着点，就会发现在“穷弱”的刻板印象背后，宋朝的历史其实是精彩的，有很多我们之前忽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