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鲍鹏山：我辩论，为被误解的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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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鹏山的新书《孔子原本——误解的孔子》具有强烈的问题意识。

孔子提倡“三纲五常”吗？

孔子提倡愚民吗？

孔子维护等级社会吗？

孔子是被权贵捧起来的吗？

……

二十三个问题指向一个核心:孔子最初是什么样子的？孔子的思想今天过时了吗？

在家中闭馆的特殊日子里，鲍鹏山教授通过微信接受了《京华日报》阅读版的专访，并聚在一起探讨这本书的缘起、核心和学术关怀。

你以前的书大多写的是历史，造成了问题，沟通到了今天；感觉原来的孔子不一样，特别有针对性，更像辩论。为什么在国学热的背景下选择这种更“斗志昂扬”的风格？

你的两个字很准确:辩论和好战。

我的确是在和上个世纪到今天对孔子的各种误解和曲解辩论，甚至和孔子去世前到今天对孔子的各种误解和曲解辩论。子贡是孔子的学生，他为孔子辩护。我的工作被认为是他的遗产。

当代对孔子的误解和曲解有两大体系:一是法家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许多观点及其影响都依附于孔子，如愚民政策、奴性文化、兼容并蓄的权力、愚忠孝等。，这些都是法家的观点，不仅是孔子的思想，也是孔子早期的警惕和预防。这种误解由来已久，从韩非开始；第二，我们把上个世纪制度性缺陷导致的很多问题都归结到孔子身上。把现代世界政治中出现的极权问题，附加到两千多年前封建时代的孔子身上。

其实这些误解对孔子本人没有影响。他有足够的时间抖落不同历史阶段洒在他身上的肮脏灰尘。历史是他的，时间在他身边，他属于永恒。古人云，同一天不老。这种误解伤害了正在走向现代化的中国。因为，中国走向现代化的必由之路，也是代价最小的途径，就是从自身传统文化出发，遵循传统文化的逻辑路径，充分发挥现代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创造性地实现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型。简而言之，在现代性中解读传统，不仅是最低的成本，也是比否定传统、移植一个外在的现代性更大的成功机会。

这本书重点讲述了从新文化运动到70年代乃至今天，人们对孔子的误解。在你一一回答的23个问题中，你认为哪个误区最受欢迎、最普遍、最“致命”？

是对孔子所谓崇尚愚昧的误解。

愚民在中国确实历史悠久，这也是秦朝后期，尤其是明清时期的基本统治手法。这种政策和统治对于一个国家向现代开放人民智慧的努力是致命的。所以这本书是对历史上人民愚昧政策的批判。

当然，对于所谓的“三纲”也有误解。这种“君为臣，父为子，夫为妻”的观念，至今仍是法家。法家和儒家最大的区别就是两个关键词:法家讲“权”，儒家讲“权”。“三纲”是权力建设，不是权利建设。

现代政治的现代性体现在对古代“权力社会”的解构和对现代“权利社会”的建构上。中国共产党确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称号，是“权利”的取向，是现代国家的基本要素，是中国共产党的初心。

其实23个问题都回答了一个问题，也就是开头的第一个问题:孔子过时了吗？为什么两千年后还要读孔子？

我理解你强调了以下意思:第一，直到今天，孔子仍然是最能代表中国文化、中国民族气质、中国民族形象，获得世界认可的人。其次，这不仅仅是对孔子一个人的评价，更是对中国传统文化整体价值的评价。第三，“传统文化不会成为人们思想的监狱，而是革命者的温床。”“我们今天的落后，不是孔子缺失了什么，而是我们缺失了什么。”这促使我们思考应该从传统文化中学习什么，两千年后如何学习。

这是一种理解，对吗？

你的理解到位，把握准确。其实我学术上关心的是，一定要建设一个现代化的国家，这是现代中国有志之士的共同目标，是中国共产党的基本目标和对全体中国人民的承诺，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一贯方向。建设现代中国，必须从传统中国寻找思想资源，这既是成本最低、成功概率最高的路径，也是目标的界定:我们要的是现代的“中国”，或者说“中国的现代化”。也就是说，当我们成为现代国家的时候，中国，或者说中国，有着一致的中国文化气质、精神面貌和生活方式。

在你看来，对孔子产生这些误解的深层和本质原因是什么？书中有提到「文化创伤未愈」、「文化自卑与自我歧视」吗？

是对中国文化的误解。这种误解往往是因为很多人，甚至很多高水平的学者，在传统文化和传统文化经典之间有一个鸿沟——我们几代人没有读过任何传统经典，更谈不上进入文化的核心。所以，误解，前提是不理解。我所知道的是，一些熟悉传统文化经典的学者并没有你所说的“文化创伤未愈”和“文化自卑与自我歧视”。相反，他们都在做传统文化现代化的工作，只是做的更学术一点，而我在做普及，试图纠正一些常识性的误解。

在你的书中，你反复强调和解释了孔子关于“忠君”和所谓“三纲五常”的观点，并对君君父子提出了“新”的解释:孔子强调道德双向平等的观念，没有任何单向的臣服，甚至认为这是一套因果关系——君主在前干得好，朝臣在后干得好；一个父亲首先要尽到父亲的义务，以后才有资格从子女那里得到孝顺。他甚至说:孔子最了不起的是，他在2500多年前就给了人民“违和权”。这种解读是学术界的共识吗？

这不是学术界的共识，但这是一个基本事实。我前面说过，学术界很复杂，专业很多。很多社科学者甚至人文学者都不熟悉传统经典。他们对孔子的认识很多是肤浅的，甚至是呼应了上个世纪某些时代的智慧。不过，熟悉传统经典的人应该同意我的观点，因为我的论点来自基础文献和史实。

你在书中写道:宽恕是孔子思想的核心。他的礼物不是针对特定的人，没有棍子，没有帽子。但这是否会在具体操作中失去原则，让仪式成为一个美好却不可能的理想？下一章“孔子从不攻击别人？”孔子的表现也很“杀气腾腾”。攻击和原谅的红线是什么？

这个问题几乎不再是一个关于孔子的个人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我问你:一个有原则的人能同时宽容吗？执着的人也是有韧性的人吗？

书中大部分文章都是两年前写的，文章中提到的很多误区也是围绕文革展开的。请问今天对孔子有什么新的误解值得我们警惕吗？

从上个世纪初开始，书上写的这些对孔子的误解，成为了很多人心目中对孔子的定解，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目的:拨乱反正，回归正解。对孔子的误解时有发生，有的是笼统的、逻辑的，与价值观有关，有的与孔子的生平和历史细节有关，有的与具体事实有关。总的来说，前一种误解是大问题，因为它关系到我们对孔子思想和传统文化的认知，关系到我们对传统文化价值的评价，关系到我们在现代化进程中如何利用传统文化的资源，关系到我们对现代化道路的选择，关系到未来中国的文化性质。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国家是通过抛弃自己的文化来实现现代化的，尤其是中国这个历史悠久、疆域辽阔、文化自成体系的大国。因此，如何评价孔子，如何解释孔子思想的现代性，并对此做出积极的结论，实际上关系到中国是否有现代化的未来这一大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