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阿来 :《云中记》是灾难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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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录》(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4月)扉页有几行字:“向莫扎特致敬。写这本书的时候,总会想到《安魂曲》那庄严悲悯的歌声。”从某种意义上说,《云里的故事》是阿来写给5.12汶川大地震遇难者的安魂曲。10年后再回头看,在巨大的痛苦即将被大众遗忘的时刻,阿来用他那极其内敛的笔法,冷静的叙述,深沉而冷静的思考,用安魂曲般的力量和美感写出了《云中录》。
记者:《云中实录》的写作始于5·12地震后的10年,经历了长时间的降水。之所以迟迟不写,是因为你刻意克制自己,不想被一种强烈的情绪所困,还是你处于一种天生的失语状态,就像我们面对亲人的突然离去,似乎失去了表达能力一样?
阿来:其实有两个原因。灾难发生的那一刻,我也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在那种情况下,许多作家拿着笔写作,表达自己的情感,观察现实。但是面对这样的写法,我立刻就警惕起来。文学是不是单纯的说实话?现实主义是单纯的描述你所看到的吗?我认为面对这样一个伟大的现实,文学应该写一些更有价值,更值得探索和挖掘的东西。但是我没有想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而且确实,如果我选择在第一时间写作,我很容易失去对自己情绪的控制,包括我们看到很多作品出现在时间上,其实是失控的,无拘无束的表达。你以为自己第一次写的时候,写的是最好的状态,最后发现自己达到的并不是想要的效果。
记者:那么,你最终写作的具体机会是什么呢?
阿莱:我实际上没有考虑任何具体的机会。我知道这个题材和内容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写出来的。但是,我在写作中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具体的规划或准备,也从来没有给自己定下什么时候写什么。其实我当时正在写另一部小说,突然有一天,一种情绪和一个特定的形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和我当时写的小说无关。但那个形象是如此的生动,让我无法忘怀,那就是后来出现在小说《云中录》中的牧师。于是,我停止了手中正在写的长篇,开始了《云中录》的写作。
对我来说,写作往往如此。一个东西,如果我对它感兴趣,一定会存在于我的心里。我不会急着表达,而是先克制住表达和写作的冲动,因为我知道这种冲动有时候是虚假的,或者是短暂的。写一部小说需要很长的时间和大量的经验。一次性感受到是不够的。你必须有足够的内心准备,否则你无法支撑自己一口气写到底。
录音机:你的作品总是关注人与自然的关系。近两年《山珍三部曲》《蘑菇圈》《三冬虫夏草》《河上的白影》通过珍稀物种现状反思当代社会的商业逻辑。在生活中,你也是一个非常热爱自然和生物的“博物学家”。而《云》讲的是自然灾害,或者说是对人的自然惩罚。通过这部作品,你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有什么新的认识?
阿来:刚才我提到了灾难发生时不能马上做的原因,这也是我当时不想理解的问题,主要是我们应该如何处理死亡与自然的关系。过去我们看到中外文学中对灾难的书写,无论是战争灾难还是政治迫害。这些灾难有特定的原因和对象。我们习惯了有一个对面的敌人,一股敌对的力量,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情绪,才能应用仇恨和批判。而自然灾害则完全不同,比如台风、地震、火灾、洪水。这些都是按照自己的规律进行的自然操作,不是人的意志转移的。人想活在地球上,不是因为地球的邀请,而是因为自己的选择。我们总是说“地球母亲”。我们永远不能憎恨自然。我们的文献习惯于把所有的问题设定到冲突的双方,但是在自然灾害中,冲突的双方并不存在。你对面的自然没有情感,也不是作恶者,所以你不能把它当成敌人。这个问题是我们以前的灾难文学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我在写作的时候首先要想清楚。
与《山珍海味三部曲》相比,《云的故事》思考的是自然与人的关系,实际上触及了更本质的关系。大自然为人类的生存提供了庇护所和各种资源,但也有情感上的攻击。一旦受到攻击,人类将面临灾难,而此时,人类宿命论就出现了。人必须生活在这片充满灾难的土地上,你必须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承担可能发生的灾难。我们别无选择。这是人类的命运,也是悲剧的地方。这时,我们才真正意识到人类的软弱和渺小。所以关爱自然不是基于狭隘的环保主义,而是更根本的宿命论。如果说《云中录》有一点贡献的话,我认为它主要是处理和提供了对死亡和自然的新的书写。
记录员:从《尘埃落定》、《吉村史诗》,再到《今天的云》,我们可以看到你对现代文明始终抱着一种复杂的思考和审视。小说《云中实录》描述了灾后重建中的一些新情况,尤其是以下几章。金扬、向八等人本来是灾难的受害者,但在商业逻辑的影响下,他们对待家乡和乡亲的做法和行为更加令人痛心。这部分你是怎么构思的?
阿来:地震后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密切关注灾区的情况。其实小说里描述的这些现象在现实生活中也能找到,甚至比那还要糟糕,只不过我用文学的方法变脸了。对于我写的人物,对于我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现象,我还是抱着一种“温柔敦厚”的态度,一边提问一边努力去理解。
对于这场巨大的灾难,我不仅关心灾区和当时的灾民,也关心正在重建的灾区。一场灾难带来了许多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这些伤亡和损失是不可逆转的。当它们发生时,触碰到现场是正常的,但哀嚎本身毫无价值。更重要的是,灾难发生后,我们的意志体现在哪里,发生了什么变化,之后我们如何重建生活和社会?在我看来,这比暂时的灾难更重要。所以在《云》里,我想写这一部分。
记者:就像云中村人面临的现实一样,面对不可阻挡的现代化大趋势,像云中村这样的古老文明究竟处于什么样的地位,或者说云中村人今天信奉的精神和传统是什么,如何管理自己?
阿来:我觉得不应该把旧东西都保存下来。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发展轨迹。与时代脱节后,消失是必然的命运。人类文明已经延续了几千年。其实不断进步就是不断发现新事物,告别旧事物。
我们现在有强烈的怀旧情结,其实有两个心理基础。首先,我们提倡尊重传统和保护传统环境。这个环境不错,但是有一些问题需要分析。在我看来,理解和保护传统对我们来说更重要。地球空有限,所以我仍然怀疑我们是否应该保存这么多物质。与其保存这么多具体的资料,不如多读一些我们的古代经典。我们民族传统真正的精神之物,其实是记录在文字和书本上的,而不仅仅是记录在一个古老的物件上。现代社会出现了恋物癖,很多“怀旧”行为有时候只是迷恋物质而不是尊重传统。现在很多人对传统文化的理解是老物件,老仪式,所谓的“珍宝”,他们最终关注的是它的商品价值。其实我觉得传统文化最重要的是它的精神。我们在继承传统文化的时候,不应该继承一个物品或者一些技术问题,而应该继承它真正的内在精神。
另一个心理基础是,当代社会的人面对新事物会有一种焦虑、不确定和不安全感。过去出现的新事物,往往会被感受到,被触动。虽然火车和汽车是新的,但人们仍然可以掌握它们。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每天面临的许多新问题完全超出了每个人的能力范围。比如我们热衷于讨论金融、科技、人工智能等等,这些大家都很熟悉,但是很少有人能真正说明它们是什么。对于这些新事物,人们极度依赖,却无法把握。在这种关系中,人类焦虑不安,往往缺乏安全感,所以在我们快速发展的同时,新事物也在不断出现,另一方面,我们也在不断地“怀旧”、“想家”,对旧事物总是有一种迷恋。
记者:小说中阿坝对待传统的态度其实代表了你刚才说的观点。这个人物有些矛盾。当他开始以牧师身份参加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培训班时,很多东西都记不住,被嘲笑为“假业余”。另一方面,灾难发生后,他成为故土和逝者最坚定的守护者,甚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你是如何定位和把握阿坝的?
阿来:阿坝这个人物是普世的。现实生活中,我看到的一些所谓的继承者,有点“三心二意”。造成这种情况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们的文明传统没有顺利传承,“文革”对传统文化的强力封锁,很多传统在当时人们的思想中被割断。所以直到今天,我们内心对传统文化的理解和认同还不完全,似乎很多人都理解了。阿坝在云端就是这种情况。一开始他并不是很清楚什么是传统文化,但是灾难唤醒了他,唤醒了他对传统的记忆,唤醒了他对传统文化精神的理解,唤醒了他作为“继承者”的责任感。
记者:对于作家来说,通过生死来写作并不容易。《云之书》通过阿坝实现了这一点。阿坝是云中村的人们与死者和另一个世界沟通的桥梁。与西方人不同,中国文化一直缺乏“死亡教育”,除了恐惧,我们似乎对死亡一无所知。在《云中》,阿坝“生到死”,某种程度上,他也教会了我们如何面对死亡。
阿来:我一开始对阿坝的命运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位。在写作的过程中,我和他一起经历,一起成长。最终,他通过自己的行动和思想认识到了生与死,彻底了解了它们之间的关系和秘密。所以,面对他最后的结局,阿坝的内心很平静,甚至进入了一个伟大的境界。
中国人在处理灾难和死亡时有三个阶段的感觉。先是害怕,然后动摇,然后被遗忘。我觉得“死亡教育”应该有两个方面。第一,对于那些面临死亡的人来说,怎样才能坦然、从容地接受死亡,这是人的必然命运;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面对别人的死亡,你应该怎么想,如何从别人的经历中投射到自己身上,思考自己的生存和生命价值,思考死亡对生命的意义,这些都是深层次的问题,对每一个活着的个体,对整个社会,对国家都非常重要。
记者:十几年过去了,当时语境中的很多噪音现在都安静下来了。正如你所说,我们似乎已经进入了“遗忘”阶段。小说《云中录》就像是对死者的慰藉,对小说中的阿坝,对受灾的灵魂。这篇文章对你个人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阿莱:我真的见过太多这样的健忘。地震后,我尽快赶到汶川,然后去了北川和映秀。在现场,我看到救援人员和志愿者的热情日益消退,遗忘开始发生。前半个月大家都沉浸在那种巨大的悲痛中,救灾的热情也很高。半个月过去了,这种热情一天比一天退,一天比一天下降,提供救灾的人每天都处于完全不同的状态。不用说,十几年过去了,我亲身经历的遗忘速度,都是以天计算的。
写《云》,其实不想说安慰任何人。在那次大地震中,受灾的人没有一个是我和我身边的人熟悉的,但更广义的说,我们人类都是在“生命共同体”里的,所以他们的苦难也是我的苦难,他们的经历也是我的经历。所以,这篇文字其实是我和小说里那些苦难的人和人共同经历的记录,是我们共同痛苦回忆的记录。对我来说,写完《云中录》,第一件事就是抚慰我埋伏了10年的伤痛,这是对我经历和感受的记述。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段记忆,但是写完之后,我就释然了很多。
标题:(文化)阿来 :《云中记》是灾难的安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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