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王树增：写作是在探求我们民族顽强的生命力

本篇文章3218字，读完约8分钟

有人问王树增:他的作品中有什么鲜为人知的东西吗？

他说一部作品的真正价值不在于揭示秘密。

“当历史已经呈现给后代的时候，虽然会很复杂，但几乎没有什么内幕可以透露。我的功夫在于梳理各种史料，提炼出可供当下或未来参考的历史规律，为读者提供真正有价值的个人解读。秘密不是我的写作追求。”军旅作家王树增的战争系列作品《长征》、《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并不侧重于介绍历史进程或揭示历史真相，而是探索在极端战争条件下形成的信仰和精神力量，以及这种精神力量对当代中国人的意义。

对于解放战争的改版，王树增进一步了解了大量史料。在档案送来的一本关于淮海战役的原始资料中，他发现，在这场战役中，人民是跟随军队撤退的，有一万多人。世界上没有一支军队允许人民跟随，也没有一支军队能得到人民如此坚定的支持。与这些有血有肉的细节相似，王树增将在他的作品中加入这些细节。

疫情爆发后，王树增等一批著名艺术家和人民文学出版社积极履行社会责任，通过数字平台向全社会开放出版资源，观众有声书限时免费阅读。他说:“无论是一个国家还是一个人在路上，都不可避免地会遇到严峻的考验。当前的疫情将考验我们每个人的善良和坚韧，考验人与人之间对生命的热爱和对他人的支持。我祈祷我们能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共同克服困难。”

中国读报:如果要总结你的战争系列，你会怎么总结？

王树增:我不是军事科学家，也不是历史学家，更不是学者。作为一名从事非虚构文学写作的作家，我的战争系列和现代史系列与其说是关于历史，不如说是关于一个民族的精神史。长征可以概括为永不放弃。解放战争是关于人的选择和力量所创造的历史。我对抗日战争的创作有着强烈的动机，那就是中华民族的不屈，对我们民族顽强生命力的宏大诠释。

中国读报:你的战争系列作品更注重人文情怀。

王树增:人文情怀是我最高的追求。在处理史料时，我更关心战争参与者的精神状态。我叙述战斗过程并不难。作为一个作家，写作技巧排在第二位，判断一个作家的优越感取决于人文情怀，这是根本的衡量标准。在《抗日战争》中，我用了大量篇幅讲述高校的转学，记录的不是过程，而是精神。学术精英宁愿长途跋涉到后方，也不愿在统治区摆一张桌子。这让我很尊重。淞沪之战开始，产业大转移，很多资本家发誓要保住中国最后的工业血脉。民族精神不死，文化不死，民族就不会被打败。

《中国读书报:解放战争》(修订本)即将出版。主要有哪些修改？

王树增:第一，校对谬误，尽量减少因时间长造成的史料错误；二是补充新发现的细节，丰富作品内涵，提高可读性；第三，战争行为丰富复杂。随着史料的不断丰富，军事史料研究出现了新的成果，可以弥补战争军事史视角下的个别疏漏。

中国读报:你怎么看战争军事史和文学作品的区别？

王树增: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历史书和非虚构文学至少有一个区别。战争史是以事件为轴心，研究一定历史时期内事件的因果关系，最终得出历史意义上的历史走向的逻辑原理。我写非虚构文学作品，关注的是人的命运和生活状态。刻画人物需要细节，需要人物在当时时代语境下的生动细节。对于写作来说，这比事件情节珍贵多了。

中国读报:情节和细节在文学作品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王树增:情节是历史的脉络，必须准确，不能改变。我在剧情研究上很努力。文学作品是以人为本的，充满细节才是文学作品的魅力所在。很多人看过我的书，觉得大背景小细节才是我作品的显著特点。这不是我的主动，而是文学作品的基本原则。从阅读上讲，好看不等于词藻华丽，而是阅读中的情感体验、情感积累、情感充实。好的文学作品充满了作家的全部情感，这些情感通过文字传达给读者，这是美学和接受美学的基本原则。

中国读报:解放战争在叙述重大事件的同时，许多有趣的细节生动而有意义。比如胡宗南攻占延安后，开设了“为民服务办事处”，发放救济款、棉布、大米等。“胡宗南觉得很难承受这样的局面，更重要的是，人民群众还是没有说国民党的好话，所有的服务内容都不得不停下来”。另一个例子是王镇和被俘的旅长。"他们交换名字，就像是朋友一样。"晚上他们一起吃饭聊天。“几个小时前，他们和身边这个人拼个你死我活，现在却像兄弟一样睡在炕上。”。这样的细节在我们的阅读体验中从未见过。

王树增:这也充分显示了共产党的信心。这样的细节很重要。有些人在整理史料时忽略了它们。我把它们视为珍宝。

中国读报:你对史料的细节选择什么标准？

王树增:情感的集中。战斗的进程是冷酷的。战斗就是尽一切可能避免感情干扰。不然肯定出事。文学作品正好相反。文学性是什么？人类情感最深层次的解剖、关注和渲染都是文学化的，没有第二种定义。

中国读报:具体到解放战争，能否举例说明修改后的内容？

王树增:比如山东战场初期的莱芜之战、孟良崮之战。当时山东形势十分复杂，根据地严重缩小。现在又有新的史料说临沂当时失守了，40多万人随军队转移。本来没想到规模这么大。将军的军队不允许人民跟随，最终取得了胜利。我们总说鱼和水，生死相依。就是这里。这在人类战争史上是罕见的。这就把我们带回了解放战争的主题，这是一场人民战争。重庆谈判结束后，没有媒体会认为共产党会赢，胜算很小。山东损失巨大。临沂是解放区的核心，临沂已经失守。解放战争据说打了四年，真正的战争打了两年。两年之内，国民党执政党政权垮台，百万大军称其将亡，军事上无法解释。解放战争的结束不能完全从军事角度来解释。它必须包含土地、国家政治、经济、文化和民族心理等所有因素。此外，解放战争与我们今天在中国的生活方式直接相关，与我们每个人的命运密切相关。我觉得有必要让我认真写一写，用我的笔为喜欢我的读者记录一些往事。我为我们的父辈而写，因为解放战争是离我们最近的内战，很多参战者还活着。我见过他们很多人，他们是我非常尊敬的父亲，我被信仰、快乐、幸福等等的传递深深感动。我相信，能触动我的，也能通过我的笔感染和触动我们的读者。

中国读报:你在写作过程中对解放战争的认识有没有改变？

王树增:解放战争是人民战争史上的奇观。在历史的关键时刻，普通人宁愿破产也全力支持你。“最后一碗饭是军粮，最后一块布是军装，最后一件棉袄盖在担架上，最后一个儿子送上战场。”这是沂蒙精神的真实写照。为什么一个不识字的农民要把政治热情倾注在你身上，搞清楚原理是什么？一个政党要想赢得人民的心，就必须为最广大人民的利益而奋斗。这是最简单的感情基础。解放战争充分体现了它给人民带来实实在在利益的真理。农民拿到土地，有一种情绪化倾向。有了这一亩三分地，生活才会有希望。他们生活在底层，终于看到了光明。所以尽一切努力保护他们的希望和梦想。这就是解放战争。

淮海战役，600万人支持。哪个部队享受过这样的待遇？我们总说人民军队有自己的特点，这是最大的特点。“军”字不虚。毛泽东说，真正推动历史前进的是人民。的确，中南海的“为人民服务”五个字不是一般的分量，你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不是口号。人民的意志在战争中起了决定性的作用。所谓“得到更多帮助，得到更少帮助”。解放战争是历史上某个时刻的迷人战争，揭示了人类发展的基本规律，很多让人流泪的细节都和我们的父母有关。

中国读报:你写作中对解放战争最深刻的体验是什么？

王树增:我是一名士兵，起初我对军事历史感兴趣。解放战争是军事奇迹。我们实现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大规模战略应用的极致。有些战斗是非凡的、不可思议的，有高超的指挥艺术和灵活的战斗艺术。用文学术语来说，很难想象我们的军队在全国各地自由行动的自由，如果它在无人区的话。之所以在大规模运动战中可以自由来去，是因为这片土地给了你自由。是草一样的人给了你自由，让你去哪里就去哪里。国民党的作战原则是不允许露营进村。我们是完全对立的，人心向背是普遍真理。纵观历史，我们仔细梳理，无一例外，包括世界大战。没有赢得反对广大人民的战争。历史上所有的奇迹都和人们的支持有关。这是我深刻的体会。